第 64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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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4 章
李銳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，停好車出來的時候，餘悲避開她母親，不免小聲抱怨道：“幹嘛來這兒啊？”
“你心虛什麽？謝堯臣都快忙死了，而且還生著你的氣，哪有閑心跟你見面。現在這時節，哪哪都堵車，難道要我舍近求遠，紮堆陪他們游車河玩呢？快別矯情了，走吧。”
餘悲被說的無法反駁。超市在一樓，他們從負二層停車場坐電梯上去，在去往超市的途中會經過大千萬象的藝術展廳。
餘悲沒忍住，側頭看了一眼，只見工人們穿梭其中，展示空間的搭建已經完成，但因為還沒有正式對外開放，便由幾張碩大的廣告布遮著，四面圍不嚴實的縫隙裏隱約能看到裏面走動的人影，遠遠望去好像是謝堯臣。
餘悲的腳步頓了一下，李銳叫她：“走啊，小美。”
“來了。”
*
展廳裏，謝堯臣正拿著對講機調度著現場的布置。
一把手都來現場了，周躍和吳秋白沒理由不來啊。周躍聽著謝堯臣不間斷的咳嗽聲，擔心他因過勞而英年早逝。
吳秋白張著嘴打呵欠，無精打采道：“你見過誰們家老板親自跑到現場指揮的，看見沒有，嚇得旁邊的策展人更加賣力了。”
“我都兩天沒睡覺了。”周躍努力睜了睜毫無神采的眼睛，忍不住訴苦道：“愁死了，餘悲姐怎麽就不能管管他啊。”
吳秋白瞥了謝堯臣一眼，冷不丁的說：“我怎麽覺得，小餘跟他分了呢。”
“……不會吧？”周躍遠遠的又打量了一下謝堯臣，頓悟道：“有道理啊哥，要不是分了手，他不至於這麽自暴自棄。”
“這怎麽叫‘自暴自棄’，這是‘全力以赴’。‘邂逅’這個展要是不成功，大千萬象也沒了，到時候咱倆都得滾蛋。”
周躍不怎麽認真的哀嚎道：“我不想倒閉，我還想多玩幾年呢。”
吳秋白暗罵一聲，心想這種家裏有礦的家夥根本體會不到民生疾苦。
“不過，”周躍納悶極了：“你說餘悲姐為什麽突然要跟他分手呢？明明前一陣還好成那樣的。”
吳秋白看了看眼前一無所知的年輕人，回想起自己對他別有目的的利用，也不怎麽覺得抱歉的說：“你啊，太嫩了。”
謝堯臣手機響了一下，他拿起來看，是李銳發來的。【有空嗎？在你這兒超市跟我二姨買東西呢】
謝堯臣給他回了一句。【需要我幹什麽】
【當苦力。來吧，超市門口等你】
謝堯臣便跟吳秋白交代了一聲走了。
*
其實張麗娟也沒買多少東西，不過就是滿滿當當三大購物車而已。
三個人，人手提兩個袋子，餘悲對她母親的自制力不敢茍同，不是說好就買幾瓶調味料嗎？那現在提在手上的這些都是什麽啊！
出來後，李銳又打了一個電話，說：“我就在門口呢。怎麽沒看見你？”
餘悲腦中警鈴大作，她問：“你給誰打的電話？”
她剛問完，謝堯臣就大步走過來了，餘悲盯著好久不見的他，一時心裏發緊。他的面容蒼白，黑眼圈深重，整個人都清減了些。那個疲累樣子，讓她斂了眼眸不忍心再看。
謝堯臣跟張麗娟打了個招呼，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東西說：“阿姨，我來吧。”
張麗娟看一眼餘悲，心想她這哪兒是分手的樣子？便也由著謝堯臣把手裏的東西接過去了。“麻煩你了，小謝。”
“阿姨別客氣。”
餘悲又聽見他咳嗽了幾聲，一時心亂的很，這個人，生了病也不知道去看醫生。
大千萬象的商業樓分了A、B兩座，地下停車場是連在一起的，從超市這兒到來時的電梯那兒還要走上一段路，臨近春節，賣場裏人滿為患，小孩子也多。
餘悲手裏拎著兩大袋東西，迎面而來的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奔跑著橫沖過來，眼瞅著就要撞上她，謝堯臣伸出手護住了她，自己卻被實實在在的撞了一下。
孩子的家長連忙抓住孩子，不住嘴的給他道歉。
“沒關系，註意安全。”他寬容的說著，轉過身，徑直向餘悲走過來。
餘悲嚇了一跳，本能往後躲，突然手上一輕，謝堯臣拿走了她手裏的袋子。
張麗娟把這一切都看進眼裏，心想這倆孩子都是不長嘴的葫蘆，這麽你來我往的到底是想幹什麽。
到了停車場，李銳接過謝堯臣手上的東西，一一放進後備箱。張麗娟也跟過來，從袋子裏翻了半天，把剛從市場上買來的一袋梨子遞給謝堯臣道：“小謝呀，工作再忙也得註意身體啊，怎麽這麽不知道愛惜自己。”
謝堯臣還要推辭，李銳趕忙攔住他，“嘖”了一聲道：“給你就拿著，這麽不聽話呢！”
他便只好道謝，“謝謝阿姨。”
直到車開走了，餘悲和謝堯臣誰都沒有說過一句話，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交會過。
車開到家門口，餘悲先提了兩袋東西上樓了。
李銳跟張麗娟把後備箱裏剩下的東西往外拿，涎著臉笑道：“二姨，那句老話怎麽說來著？這丈母娘看女婿，越看越中意是不是？”
“去你的，”張麗娟嗔道：“他一個人，咳嗽成那樣也沒人管，怪可憐的。”
“你怎麽不可憐可憐我呢？”李銳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，“從早上到現在，我都義務勞動四個小時了，以時薪三百塊算，張女士，我很貴的，你懂不懂？”
“哎呀，要死要死。”張麗娟擰著他的胳膊道：“你這個小猢猻，快點幹活去！”
*
除夕那天中午，趙曉輝來家裏做客，兩人已經都見過雙方家長，感情穩定隨時都能結婚。
大家高高興興的吃了頓飯，張麗娟提議道：“明天你們就要回學校了，新年新氣象，咱們一起拍張合影吧。”
所有人都表示讚同。餘悲正在跟趙曉輝咨詢留學的一些事項，蘇在宇惦記著她的微單相機，便自告奮勇道：“老餘，你剛買那相機放哪了，我去拿。”
餘悲道：“就在書架上。”
“行。”蘇在宇去了二樓餘悲的房間。
科學研究表明，由於遠古時代分工的不同，造就了男性的單向思維和女性的網狀思維，所以在尋找東西這件事上，男性一般都存在視線盲區。
餘悲那書架，整整一面墻都是書，蘇在宇掃描了每一個隔斷，楞就是連個相機的影子都沒看見。他無法，只好給餘悲打電話。
“老餘，你上來一趟，我找不著。”
“……你還能幹點啥啊。”
好吧，找不到東西的人活該忍氣吞聲。
蘇在宇一屁股坐到她書桌前的椅子上，百無聊賴的拉開了右手邊的抽屜，看見一本身材很胖的墨綠色筆記本靜靜的躺在那裏。他好奇的把它拿出來，從第一頁往後翻，越往後看臉上的表情就越震驚。
直到聽見餘悲的腳步聲，蘇在宇才把本子放進去，推上抽屜又恢覆了原狀。
餘悲進來後沒過多久就在書架上找到了，她用十分嫌棄的目光看著他說，“這都找不到，你是豬啊？”
難得的，蘇在宇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。
*
大年初一，蘇在宇早早起來，他知道餘悲經常失眠，早上也不愛睡懶覺，便給她發了條信息。
【下午我就飛了，趁上午還有點空，咱去大千萬象看一看‘邂逅’的展吧。】
果然很快那邊就回信了。
【不想去】
【我請你？】
【你請趙曉輝吧】
蘇在宇嘖嘖嘆了口氣，心想自己一片好心，要是在她和謝堯臣的冷戰中誤傷了自己，那可就得不償失了。
【不去拉倒，還給我省錢了呢】
大年初一，城市裏的公交車站、地鐵站、廣告大屏、樓宇電視，播放的都是“邂逅”大展籌備過程中的臺前幕後和謝堯臣的跟拍采訪視頻。
蘇在宇隨著人群一起走進大千萬象，展廳空間很大，用不同的隔板區分出不同的領域，每個空間展示一個單獨的造景，陳列的家具設計感極強，為了扣“邂逅”的題，展廳裏做了很多轉角，轉角和轉角之間有專門的打卡拍照區，十步一景，錯落有致。
展廳正中央矗立著一堵高達五米的恢宏厚重的石灰墻，粗糲的墻面上錯落有致的打了上百個方形孔，孔的大小形狀不一，有像車庫、家裏的門、窗那樣大的，也有像教室的擴音喇叭、常見的抽屜那樣小的，燈光從墻的背面透過來，茶色、橙色、綠色、黃色幾個色調交織，而墻和屋頂之間的那一線空間卻是冷白色的。
很多人停在這裏，摸著石灰板墻，仰著頭去看每一扇窗戶後面透過來的光。
蘇在宇也徘徊在這棟巨大的建築面前，他心潮澎湃，腦子裏閃過許多念頭，這堵墻就像是厚重而粗糲的遠古時代，面對惡劣的生存環境，人類是那樣的微弱而渺小，黑暗中一束火被點亮了，從此光明環繞四周，從此代代繁衍生息，他們造起房子，馴養家畜，發展出文學和藝術……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存在，人類的文明才得以燭照傳承，後代人才能在精神的沃土上繼續前行。這無數個窗口中透出來的，就像是幾千年歷史長河中孕育出的無數個文明之光，驚嘆從心中湧起，蘇在宇激動的拿出手機，一連拍了好幾張照片發給餘悲。
【你不來太可惜了。】
【真的，太震撼了】
【什麽叫“邂逅”，往小裏說，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相遇。往大裏說，那就是一個靈魂和另外一個靈魂的碰撞！老餘，有你這樣的文科生太好了，正是因為有了你們，這個社會才會這麽豐富這麽多彩這麽有人情味啊。老餘，你得過來看看，真的，謝堯臣太牛逼了！我眼淚都快掉出來了……】
餘悲的手機被他一條又一條的信息轟炸著，在不停歇的震動聲裏，她拿起手機，點開了蘇在宇發來的那些照片。
餘悲一張張的看過去，最後被那堵高墻震撼的無以覆加，照片被手動放大，從色調、材料、燈光到每一處用心的小細節，她都看的十分仔細。
沒想到，那時隨口說出的一句話，謝堯臣竟然真的把它變成了現實。
在他的策展概念裏，‘邂逅’不再局限於男女之間的繾綣婉娩，它是海上的風，空中的雲，是雷霆閃電，四季嬗遞，是謙卑的傳承，不變的光亮，是今人對古人的最高致禮，是整個人類社會精神碰撞的不竭力量。他用冷靜的色調、粗糲的材料、多變的燈光，對於“邂逅”這個命題，給出了更深遠更有意義的答案。
餘悲想，能讓蘇在宇一個對藝術從不感冒的人都激動成這樣，這場大展應該是成功的，而大千萬象，應該也會活下來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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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銳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，停好車出來的時候，餘悲避開她母親，不免小聲抱怨道：“幹嘛來這兒啊？”
“你心虛什麽？謝堯臣都快忙死了，而且還生著你的氣，哪有閑心跟你見面。現在這時節，哪哪都堵車，難道要我舍近求遠，紮堆陪他們游車河玩呢？快別矯情了，走吧。”
餘悲被說的無法反駁。超市在一樓，他們從負二層停車場坐電梯上去，在去往超市的途中會經過大千萬象的藝術展廳。
餘悲沒忍住，側頭看了一眼，只見工人們穿梭其中，展示空間的搭建已經完成，但因為還沒有正式對外開放，便由幾張碩大的廣告布遮著，四面圍不嚴實的縫隙裏隱約能看到裏面走動的人影，遠遠望去好像是謝堯臣。
餘悲的腳步頓了一下，李銳叫她：“走啊，小美。”
“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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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廳裏，謝堯臣正拿著對講機調度著現場的布置。
一把手都來現場了，周躍和吳秋白沒理由不來啊。周躍聽著謝堯臣不間斷的咳嗽聲，擔心他因過勞而英年早逝。
吳秋白張著嘴打呵欠，無精打采道：“你見過誰們家老板親自跑到現場指揮的，看見沒有，嚇得旁邊的策展人更加賣力了。”
“我都兩天沒睡覺了。”周躍努力睜了睜毫無神采的眼睛，忍不住訴苦道：“愁死了，餘悲姐怎麽就不能管管他啊。”
吳秋白瞥了謝堯臣一眼，冷不丁的說：“我怎麽覺得，小餘跟他分了呢。”
“……不會吧？”周躍遠遠的又打量了一下謝堯臣，頓悟道：“有道理啊哥，要不是分了手，他不至於這麽自暴自棄。”
“這怎麽叫‘自暴自棄’，這是‘全力以赴’。‘邂逅’這個展要是不成功，大千萬象也沒了，到時候咱倆都得滾蛋。”
周躍不怎麽認真的哀嚎道：“我不想倒閉，我還想多玩幾年呢。”
吳秋白暗罵一聲，心想這種家裏有礦的家夥根本體會不到民生疾苦。
“不過，”周躍納悶極了：“你說餘悲姐為什麽突然要跟他分手呢？明明前一陣還好成那樣的。”
吳秋白看了看眼前一無所知的年輕人，回想起自己對他別有目的的利用，也不怎麽覺得抱歉的說：“你啊，太嫩了。”
謝堯臣手機響了一下，他拿起來看，是李銳發來的。【有空嗎？在你這兒超市跟我二姨買東西呢】
謝堯臣給他回了一句。【需要我幹什麽】
【當苦力。來吧，超市門口等你】
謝堯臣便跟吳秋白交代了一聲走了。
*
其實張麗娟也沒買多少東西，不過就是滿滿當當三大購物車而已。
三個人，人手提兩個袋子，餘悲對她母親的自制力不敢茍同，不是說好就買幾瓶調味料嗎？那現在提在手上的這些都是什麽啊！
出來後，李銳又打了一個電話，說：“我就在門口呢。怎麽沒看見你？”
餘悲腦中警鈴大作，她問：“你給誰打的電話？”
她剛問完，謝堯臣就大步走過來了，餘悲盯著好久不見的他，一時心裏發緊。他的面容蒼白，黑眼圈深重，整個人都清減了些。那個疲累樣子，讓她斂了眼眸不忍心再看。
謝堯臣跟張麗娟打了個招呼，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東西說：“阿姨，我來吧。”
張麗娟看一眼餘悲，心想她這哪兒是分手的樣子？便也由著謝堯臣把手裏的東西接過去了。“麻煩你了，小謝。”
“阿姨別客氣。”
餘悲又聽見他咳嗽了幾聲，一時心亂的很，這個人，生了病也不知道去看醫生。
大千萬象的商業樓分了A、B兩座，地下停車場是連在一起的，從超市這兒到來時的電梯那兒還要走上一段路，臨近春節，賣場裏人滿為患，小孩子也多。
餘悲手裏拎著兩大袋東西，迎面而來的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奔跑著橫沖過來，眼瞅著就要撞上她，謝堯臣伸出手護住了她，自己卻被實實在在的撞了一下。
孩子的家長連忙抓住孩子，不住嘴的給他道歉。
“沒關系，註意安全。”他寬容的說著，轉過身，徑直向餘悲走過來。
餘悲嚇了一跳，本能往後躲，突然手上一輕，謝堯臣拿走了她手裏的袋子。
張麗娟把這一切都看進眼裏，心想這倆孩子都是不長嘴的葫蘆，這麽你來我往的到底是想幹什麽。
到了停車場，李銳接過謝堯臣手上的東西，一一放進後備箱。張麗娟也跟過來，從袋子裏翻了半天，把剛從市場上買來的一袋梨子遞給謝堯臣道：“小謝呀，工作再忙也得註意身體啊，怎麽這麽不知道愛惜自己。”
謝堯臣還要推辭，李銳趕忙攔住他，“嘖”了一聲道：“給你就拿著，這麽不聽話呢！”
他便只好道謝，“謝謝阿姨。”
直到車開走了，餘悲和謝堯臣誰都沒有說過一句話，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交會過。
車開到家門口，餘悲先提了兩袋東西上樓了。
李銳跟張麗娟把後備箱裏剩下的東西往外拿，涎著臉笑道：“二姨，那句老話怎麽說來著？這丈母娘看女婿，越看越中意是不是？”
“去你的，”張麗娟嗔道：“他一個人，咳嗽成那樣也沒人管，怪可憐的。”
“你怎麽不可憐可憐我呢？”李銳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，“從早上到現在，我都義務勞動四個小時了，以時薪三百塊算，張女士，我很貴的，你懂不懂？”
“哎呀，要死要死。”張麗娟擰著他的胳膊道：“你這個小猢猻，快點幹活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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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那天中午，趙曉輝來家裏做客，兩人已經都見過雙方家長，感情穩定隨時都能結婚。
大家高高興興的吃了頓飯，張麗娟提議道：“明天你們就要回學校了，新年新氣象，咱們一起拍張合影吧。”
所有人都表示讚同。餘悲正在跟趙曉輝咨詢留學的一些事項，蘇在宇惦記著她的微單相機，便自告奮勇道：“老餘，你剛買那相機放哪了，我去拿。”
餘悲道：“就在書架上。”
“行。”蘇在宇去了二樓餘悲的房間。
科學研究表明，由於遠古時代分工的不同，造就了男性的單向思維和女性的網狀思維，所以在尋找東西這件事上，男性一般都存在視線盲區。
餘悲那書架，整整一面墻都是書，蘇在宇掃描了每一個隔斷，楞就是連個相機的影子都沒看見。他無法，只好給餘悲打電話。
“老餘，你上來一趟，我找不著。”
“……你還能幹點啥啊。”
好吧，找不到東西的人活該忍氣吞聲。
蘇在宇一屁股坐到她書桌前的椅子上，百無聊賴的拉開了右手邊的抽屜，看見一本身材很胖的墨綠色筆記本靜靜的躺在那裏。他好奇的把它拿出來，從第一頁往後翻，越往後看臉上的表情就越震驚。
直到聽見餘悲的腳步聲，蘇在宇才把本子放進去，推上抽屜又恢覆了原狀。
餘悲進來後沒過多久就在書架上找到了，她用十分嫌棄的目光看著他說，“這都找不到，你是豬啊？”
難得的，蘇在宇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。
*
大年初一，蘇在宇早早起來，他知道餘悲經常失眠，早上也不愛睡懶覺，便給她發了條信息。
【下午我就飛了，趁上午還有點空，咱去大千萬象看一看‘邂逅’的展吧。】
果然很快那邊就回信了。
【不想去】
【我請你？】
【你請趙曉輝吧】
蘇在宇嘖嘖嘆了口氣，心想自己一片好心，要是在她和謝堯臣的冷戰中誤傷了自己，那可就得不償失了。
【不去拉倒，還給我省錢了呢】
大年初一，城市裏的公交車站、地鐵站、廣告大屏、樓宇電視，播放的都是“邂逅”大展籌備過程中的臺前幕後和謝堯臣的跟拍采訪視頻。
蘇在宇隨著人群一起走進大千萬象，展廳空間很大，用不同的隔板區分出不同的領域，每個空間展示一個單獨的造景，陳列的家具設計感極強，為了扣“邂逅”的題，展廳裏做了很多轉角，轉角和轉角之間有專門的打卡拍照區，十步一景，錯落有致。
展廳正中央矗立著一堵高達五米的恢宏厚重的石灰墻，粗糲的墻面上錯落有致的打了上百個方形孔，孔的大小形狀不一，有像車庫、家裏的門、窗那樣大的，也有像教室的擴音喇叭、常見的抽屜那樣小的，燈光從墻的背面透過來，茶色、橙色、綠色、黃色幾個色調交織，而墻和屋頂之間的那一線空間卻是冷白色的。
很多人停在這裏，摸著石灰板墻，仰著頭去看每一扇窗戶後面透過來的光。
蘇在宇也徘徊在這棟巨大的建築面前，他心潮澎湃，腦子裏閃過許多念頭，這堵墻就像是厚重而粗糲的遠古時代，面對惡劣的生存環境，人類是那樣的微弱而渺小，黑暗中一束火被點亮了，從此光明環繞四周，從此代代繁衍生息，他們造起房子，馴養家畜，發展出文學和藝術……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存在，人類的文明才得以燭照傳承，後代人才能在精神的沃土上繼續前行。這無數個窗口中透出來的，就像是幾千年歷史長河中孕育出的無數個文明之光，驚嘆從心中湧起，蘇在宇激動的拿出手機，一連拍了好幾張照片發給餘悲。
【你不來太可惜了。】
【真的，太震撼了】
【什麽叫“邂逅”，往小裏說，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相遇。往大裏說，那就是一個靈魂和另外一個靈魂的碰撞！老餘，有你這樣的文科生太好了，正是因為有了你們，這個社會才會這麽豐富這麽多彩這麽有人情味啊。老餘，你得過來看看，真的，謝堯臣太牛逼了！我眼淚都快掉出來了……】
餘悲的手機被他一條又一條的信息轟炸著，在不停歇的震動聲裏，她拿起手機，點開了蘇在宇發來的那些照片。
餘悲一張張的看過去，最後被那堵高墻震撼的無以覆加，照片被手動放大，從色調、材料、燈光到每一處用心的小細節，她都看的十分仔細。
沒想到，那時隨口說出的一句話，謝堯臣竟然真的把它變成了現實。
在他的策展概念裏，‘邂逅’不再局限於男女之間的繾綣婉娩，它是海上的風，空中的雲，是雷霆閃電，四季嬗遞，是謙卑的傳承，不變的光亮，是今人對古人的最高致禮，是整個人類社會精神碰撞的不竭力量。他用冷靜的色調、粗糲的材料、多變的燈光，對於“邂逅”這個命題，給出了更深遠更有意義的答案。
餘悲想，能讓蘇在宇一個對藝術從不感冒的人都激動成這樣，這場大展應該是成功的，而大千萬象，應該也會活下來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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